55.绝境的勇气
艾兰默默伫立在空中长廊的边缘。
漫天弥漫的橘黄色光辉笼罩在少年凌乱的白发上，少年仰起头望向高高的塔壁——塔壁上面被锐利的黑色枪尖牢牢占据，几乎连一只苍蝇也难以飞过去，简直就像是一座全副武装的魔王城堡。
这样下去的话……究竟怎么才能相见啊？！
“艾兰，不要紧的，我们到上面再继续团聚吧……”
艾尔莉亚的声音透过黄昏的风传入艾兰耳畔，此刻的少女正一个人守候在露台的边缘，望向那广阔无比的金色云海，安慰似地朝看不见的少年喊道：
“我是不会放弃的，艾兰也一定不会……所以，不要勉强自己，只要继续向上走就一定会有办法能再见面的。”
但是，听完这番话的白发少年却只是露出了一丝苦笑。
“艾尔莉亚。”艾兰顿了顿，然后用略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：“你知道我们身处的地方是哪里么？”
“诶？”艾尔莉亚愣了一下，然后又像是被触动了一样仰起头看向高塔的顶端——
在那里，数千道圣枪的光芒正汇聚成一片浪涛般的闪电风暴，静止不动地缠绕在塔顶之上。而在更下一点的地方，黑色的混沌几乎将整个建筑笼罩。
“你看那高空的光芒，我们的肉体都还在那个最高的地方。”艾兰无奈地说道：“在我询问神官长那个老家伙的时候，那家伙早已在‘神之冠’的塔尖上埋下了陷阱——那是一道能吞噬人的记忆并重现记忆场景的黑色漩涡，而我们的意识，也就是灵魂都被那道漩涡给吞噬了……也就是说——
现在身处于此地的我们，都只是被从肉体中剥离开来的‘记忆体’罢了！”
“不会吧？！连艾兰也是……”
艾尔莉亚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：“这样的话……这个世界其实是……”
“没错，还记得么？我们当初就是在这里分开的，直到在上层重聚后才一起抵达‘圆桌圣殿’与神官长战斗；在战斗的过程中，从‘神圣之弓’下逃脱的我们却没有预料到圣枪的落下，最后只能屈辱地死去。”
艾兰呼了一口气，又说道：“如果不是神官长改变了时间点，让时间回到了圣枪即将落下的瞬间，我们甚至根本来不及有机会再一起站在那里、更没有机会从她的‘时间结界’中逃离……那家伙肯定也预料到了自己的失误，所以才准备回到更早的时间对我们施加更严格的控制……
总而言之，如果我们老老实实按照那家伙的安排继续走向塔顶，在这座早已被那家伙控制的高塔里一定会遭到最可怕、最让人无能为力的的恶意，严重到会让身为‘记忆体’的我们崩溃从而影响我们现实中的肉体！”
“啊……”
艾尔莉亚也回想起了刚刚和艾兰分离时的场景。
突然变化的场景、吞噬一切的黑暗、哭嚎着的尸体、在深渊之中露出血盆大口的梦魇，以及隐藏在每个不起眼的角落随时随地置自己于死地的怪物们……
再加上黑蔷薇的魔力也无法施展，如果不是无意间听到艾兰在远方呼唤的声音，被陌生而又绝望的景象包裹的少女真的要差点崩溃了。
拉罗特丽雅之前一定是小看我们了，所以才要用这种方式把自己的主动权重新夺回来。
如果没有遇见艾兰的话，那时的我也许还能撑过去……但是现在这个放下了执念的艾尔莉亚特已经不一样了。
少女低下头默默对自己说：
一旦知道了爱与被爱的感觉，一旦拥有了不曾拥有的作为女孩子的幸福，一旦感受过来自身边的那些美好的温暖、感受过被心爱的人所保护的滋味、
就再也回不去了……
“我……想一直陪在你的身边，想一直看着冷静而又温柔的你、与你一同前进，也只有那样才能安心起来。”
但是……正因为如此……
我才要做个了断才是。
“艾兰，我……”
艾尔莉亚牢牢地抓住露台边缘的栏杆，像是在竭力寻找到少年的身影一样。晚风将少女的黑发吹起，装饰着花边的礼服裙也在夕阳的沐浴下四处飘零。
少女睁大着坚定的蓝色瞳孔，微笑着对那个近在咫尺却又怎么也无法触及的男孩喊道：
“无论怎样，神官长的目的也只是选出一个合适的存活人选吧，本来，我们之中就只有一个人才能活下去的……既然如此就一定有办法。
如果这只是一场梦境的话，就让我来率先终结它吧。”
“等一下，艾尔莉亚，你？！”
紫发的小魔女在艾兰的脑海中一闪而过，艾兰警觉地睁大了双眼，惊讶地朝着远处大喊道：
“不……给我等等！！如果在这里死去的话，现实中的肉体也会崩溃的啊！！”
艾尔莉亚闭上双眼，嘴角露出了幸福的笑容。
此刻的少女再一次挥起了黑色大剑，狠狠地对准了自己的身躯。
“抱歉了，艾兰……无论如何，我都不想看见自己爱着的人再一次受到伤害了，而我……本就是一个被诅咒的家伙，早早就应该因为复仇而死去才是，之后的那一切，就都靠你了。”
……
扑哧一声，血花飞溅！黑色大剑狠狠贯穿了少女的身躯……
“不！！”
艾兰紧绷起疲惫的身躯，整个人像疯了一样朝拿起匕首朝墙上凿去！嘭！匕首刺入遍布着黑色孔洞的塔墙，艾兰咬紧牙齿，用一只手紧紧握住匕首、另一只手扶住墙壁，将整个身躯紧紧地环抱住圆弧状的塔壁。
“咚！咚！”
拔下匕首再插入更远的墙壁、连带着身体也一点点地向远处挪去；脚下就是万丈深渊，克制住颤栗的少年就这样在悬空的塔墙上，竭力朝远处爬去。
鲜血染红了夕阳下的塔身。
扑哧一声！
一道黑色长枪狠狠地刺入了艾兰的肩膀，血花四溢，艾兰忍住疼痛将伤口从枪尖拔出；
扑哧！
又一道黑色长枪袭来，擦过艾兰的胳膊，险些贯穿了艾兰的脖子；
扑哧扑哧扑哧！
黑色枪尖接连不断地从孔洞处涌出——
一道贯入艾兰的腹部！
一道贯入艾兰的脚裸！
又一道贯入了艾兰的前胸！让艾兰痛得差一点放开了双手。
“哈……哈啊……”
艾兰大口大口吸着凉气，凛冽的寒风像刀子一般刺入伤口。
深渊仿佛嗤笑的恶魔般注视着丧失着力气的少年。
哪怕有再多疼痛，我也必须……绝对不会放开那通向希望的双手。
“呃啊啊啊啊，别太小瞧我了，你这老东西！！！”
艾兰大吼一声，许久未亮的左眼也瞬间绽放出了金色的亮光。
磅礴的魔兽能量开始运转，连带着被枪尖刺穿的全身都立刻膨胀起来。
金色的血液不停地沿着塔壁滴下，整个身躯都几乎化作了一滩烂泥；双眼已经被泪水和血丝浸满、发白的嘴唇也止不住颤抖。
此刻的少年正克制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剧痛一点点、一点点地向着对面的长廊爬去……
“艾尔莉亚……等着我……”
竭力喃喃着的白发少年在一道道长枪之下的血污之中艰难地爬行着，用残留的意志、用所剩无几的力气、以纯粹的本能拖动着稀烂的肉体向着那个方向跑去。
视野可及的高塔已经被血水浸满了，倒在地上的艾尔莉亚捂着被贯穿的腹部，惊讶地看着视野的尽头——
全身已经被血水覆盖的少年已然出现在了少女的视野里，他正一点点地、努力地朝这边爬来，一道道枪尖如同雨点般疯狂地刺入少年的身体，但少年依旧牢牢不肯放开已经满是血痕的双臂……
“艾尔莉亚……不要死……”
巨神大人，求求你让我快些抵达她的身边吧。
艾兰的眸子闪动着混杂着血水的泪光，像是在哀求着什么、又像是在祈祷着什么……
看到这一幕的艾尔莉亚也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泪水，她拔出沾满了鲜血的黑色大剑，不顾剧痛的腹部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站起来。
“艾兰，不要……”艾尔莉亚朝不惜一切也要爬过来的少年努力地伸出手。
可是，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，体力终究还是支撑不下去了。高高举起的手坠落在地，艾尔莉亚两眼一黑便倒了下去。
“呃啊啊啊啊啊！！”
艾兰在目睹到这一瞬间的同时，燃烧的熔岩从膨胀的身躯中飞溅而出，掀起滚滚热浪将少年的身躯带入了远方！
被鲜血涂满的蓝色匕首如同坠落的流星般从少年的手中掉了下去，从空中坠落而下的少年牢牢地抓紧了露台的栏杆，用最后的力气翻身跃入到了倒下的艾尔莉亚身边，将少女紧紧抱在了怀里。
“艾尔莉亚……”
血水模糊了双眼，此刻的少年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。
但此刻的少年并未后悔，相反则是露出了幸福的笑容。他静静感受着少女仍残留着温热的身躯，将她略显冰凉的小手紧紧地握在了怀里。
“艾……艾兰……”艾尔莉亚将眼睛微微打开了一条缝，用苍白的嘴唇喃喃道：
“很辛苦吧，对，对不起……都是我不好。”
“说什么呢……回到现实，再一起……好好地战斗吧！”
即使无法看见艾尔莉亚的面容，此刻的少年也轻轻地露出了安心的笑容。
“嗯。”
艾尔莉亚满足地说罢，便于此刻安静地闭上了眼睛。
直到最后，两人的双手依旧紧紧地握在一起。
这份记忆印刻于思念之中，即使回到现实，也绝对不会忘却。
那是只属于在命运的包裹下苦苦挣扎的二人的，携手反抗的证明。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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